30 Something: 許素瑩訪問

2010年12月3日星期五

許素瑩訪問

寫過<父子情>後, 禁不住多看了<半邊人>一遍, 又令我對女主角許素瑩多了一點好奇. 以下是來自1983年的<電影雙周刊>第125期的原文節錄的許素瑩訪問, 文章的標題為"在半邊中成長", 副題為"半邊人之震盪".

許素瑩一時之間成為焦點人物, 各媒介、文化節目都不甘後人, 爭相訪問. 但訪問許素瑩不是件容易事, 因為珠玉在前, 已經有人替她做了個極深入透徹的訪問，並且拍成了電影. 我們只能在映像捕捉的世界之外, 拾人餘穗，企圖勾劃許素瑩「阿瑩」以外的真相，以及以後的變遷.

許素瑩，阿瑩，在父母親的魚檔中工作. 早年因家境問題，停唸日校, 轉念夜校至畢業. 阿瑩喜愛搖擺樂、電影, 認為兩者都是七彩繽紛的世界，並且能刺激想像力; 特別對樂與怒, 可能興趣更濃於後者. 在大埔她和朋友的家中, 有 ROCK WILL NEVER DIE 的旗幟. 她亦酷愛表演藝術, 在「電影文化中心」的話劇曾演「雷雨」和「原野」，及後再應徵方育平新片之演出. 完成「半邊人」後，仍繼續在牛頭角魚檔中「企檔」.

戈武就是阿瑩在「電影文化中心」話劇班的導師. 他與阿瑩的關係，沒有電影中的那麼戲劇性; 但戈武對阿瑩的影響，也許要比張松柏更來得深遠. 戈武曾經跟他的學員說, 要做一個成功的演員, 不能放過任何演出的概會, 所以阿瑩就應徵演出方育平的新片, 並且以此報答已然謝世的戈武. 面試的時候，阿整從實告訴了方育平.

可以想像，當時每一個應徵者都在面試中盡量突出自己的長處, 甚至不惜語出驚人, 以求最佳的成績. 因此方育平對她說的說話半信半疑, 以防她藉戈武來拉關係, 是可以理解的.

但許素管極恨別人對她不信任, 或者誤解; 我曾目睹別人誤解她時, 她那種 UPSET 和委屈得嚇人的樣子. 所以在「半邊人」接近完成時, 方育平告訴許素瑩對她未能全面信任時, 她的不快樂也是可以想像和理解的.

「開始的時候，方育平沒有告訴我他這種感覺. 到了後來他才告訴我直至拍完了整部戲, 他才相信我是真正要拍好這一部戲, 這使我實在傷心得很, 我是完全的信任他, 將我的一切告訴他. 想不到他對人這樣沒有信心.

「他也告訴我，王正方也對我不信任, 以為我演戲只是想成名. 在這方面, 他和戈武是兩個極端, 戈武是從不懷疑別人, 王正方在【七十年代】寫戈武的時候, 就曾說他唯一不欣賞戈武的地方, 是他太相信人了, 又說「防人之心不可無」. 可能是兩個人的經歷性格不同吧, 所以在電影中我也沒有把王正方飾演的張松柏當作是戈武的化身, 只是另外的一個人. 他們兩個根本就不同.

「至於方育平，可能因為他曾經不信任我吧, 我覺得他是個疑心頗重的人, 也容易因為別人的話來改變自己. 不過他實在忠於自己的電影, 我想他是偉大的.

「跟他一起搜集資料的時候, 我們談得很多, 他不單引導我過去生活中每一件瑣事，也幫助我分析自己. 那時候不像是談劇本, 反倒像與朋友談心事. 那段時期痛苦得要嘔吐, 晚上失眠, 辛苦得很.」

但這相信是普通人極為難得的經驗, 要在短短的幾個月裏, 每天每日用數小時的時間與人分析自己的過去、家庭和愛情; 而又在幾個月裏演回逝去的自己, 以今日之我來探索昨日之我, 強迫面對自己歷史的喜怒哀樂, 酸甜苦辣, 甚至於舊日的愛人. 是的, 沒有人可以如此幸運, 我們甚至可以見到阿瑩在「半邊人」裏，演技和表現出來的內心世界，甚至面貌(!) 都日益成熟. 初看「半邊人」時就覺察這點, 半信半疑, 所以幾乎第一個問方育平的問題就是「半邊人」是否順看來拍的.

「其中一個我感受到的轉變是: 我對家人和家人對我的態度; 記得曾有一次有個很強烈的衝動: 要用雪插刺死我父親。那時我用雪插在插雪，父親飲醉了酒, 在嚕嘮、罵人. 我覺得他是不應生存在這個世上, 他簡直是直接的傷害了人! 又有一次學畫畫, 逢星期六都到郊外寫生，但由於要在檔中幫手，我每一次都錯過了機會. 那時我內心極為矛盾，就一方面我很想去，覺得不去參加，程度會追人不上；另一方面，又覺得兩老沒有人幫手不大好，所以一直藏在心裏. 直至有一次，星期天, 在工作時覺得很不快樂, 眼淚不期然就掉下了 -- 他們越問我甚麼事, 我就越哭得厲害. 現在拍完了邊部戲後，我發覺不能夠讓他們事事都依賴著我, 以往家中事無大小都由我照顧, 現在我仍然幫他們賣魚, 但其他的生活獨立得多了.

「跟父親的關係也有很大的轉變，在拍戲的時候，有很多導演的要求，都是我跟父母親解釋, 所以無形中也多了跟他們說話溝通的機會, 有更密切的接觸. 以前找們想要怎樣都不會向父親直接說, 總要母親轉達, 現在我有什麼都可以跟他們說, 也懂得體諒他們. 他們也會了解. 我想這樣不單對我有好處, 對弟妹們都會有益吧?

「拍完「半邊人」，我覺得我積極了, 敢面對自己. 拍之前不知道自己是怎樣的, 但現在回頭看自己，反而清楚自己當時的矛盾.」

或者更多人關心的，不是許素瑩的現在和轉變, 而是她的將來, 會否像陳耀成在虎報所說「由魚檔到星雲」. 我們倒覺得--她亦同意將來的事非我們所能預料, 只是她愛演戲, 相信不會推卻一些善意和誠意的邀請. 聽說榮念曾也找地演話劇, 我們就且等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