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育平最佳導演系列: 半邊人 (1983)

在云云新浪潮導演之中, 方育平是比較另類的一位. 他的電影無商業計算, 無血腥, 無槍, 無打鬥, 無色情暴露, 連明星都無...咁有乜呢?  就是當年的社會描寫及演員生活化的演技. 他是一個絕對少產的導演, 早年為港台的<獅子山下>拍過數集, 之後在1981-1990年間拍過四部電影: <父子情>(1981), <半邊人> (1983), <美國心> (1986) 及<舞牛> (1990). 雖然有不少觀眾會投訴他的電影"悶"及"無娛樂性", 但他深得香港電影金像獎評委的歡心, 憑首三部電影三獲最佳導演獎項, 而<父子情>及<半邊人>更獲得最佳影片的殊榮.


我看過了他這三部得獎電影, 並不是真的那麼悶. 情況就如許鞍華年前拍的<天水圍的日與夜>一樣, 沒有高低起落的劇情, 淡淡的很生活化, 但細嘗卻有戲味. 此類電影就像是加長版的<獅子山下>處境故事, 側重寫實及人情味, 未必是一般追求觀能刺激的電影觀眾的那杯茶.

在方育平的得獎電影中, 我最喜歡的是<半邊人>. 方育平的創意, 並非來自一般新浪潮的聲音畫面的追求, 而是那份踏踏實實的真實感, 和拍攝的模式. 要欣賞這份誠意, 必先要了解演員背景及導演的原意.


女主角許素瑩, 亦是電影的重心. 她在戲內的角色和背景, 都是現實的寫照. 她的家有十口子, 住在徙置區的兩個單位, 父母經營街市魚檔, 而阿瑩是家中唯一肯幫忙的子女. 她的父親許培, 以及母親, 兄弟姐妹, 都在戲中演出自己, 而且連電影亦取景於她們的家. 阿瑩工餘到電影文化中心當義工, 換取免費上演技班, 而認識導師戈武, 他是方育平的好友, 也是一位電影導演. 戈武在一次手術逝世後, 方育平把阿瑩的這個故事改編成電影, 來紀念亡友.




戲中亦出現阿瑩已分手的男友阿雄.  那個不修邊幅的年青人, 希望與更多女性發生感情, 明顯是個浪子. 他對阿瑩的感情不太在意, 而阿瑩又不介意付出更多也不問回報, 直至二人慢慢減少聯絡而分手. 方育平安排了男主角在一餐室內在阿瑩面前訪問阿雄的感情生活及想法, 拍法類近紀實片, 而在訪問過程中阿雄結結巴巴的對答仿似真的沒有劇本也沒有綵排. 這段訪問及二人的戲份可彰顯了二人的感情取向.






阿瑩的角色, 也可能是她真正的處境, 是在追求事業及愛情上的理想, 她渴望脫離擠迫的家庭及魚檔的工作, 可是受現實的條件所限制. 片末她的角色演出了男主角導演的舞台劇<將軍族>, 又到電視台面試成為演員, 顯示她正要踏出她追隨理想的第一步. 而她真的成為方育平的掌上明珠了...



許素瑩憑此片獲得第三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主角提名, 雖然沒有獲獎, 卻奠定了她醉心的演藝發展. 從影以來拍過三套電影, 除<半邊人>為女主角, 另外在1987年的<靚妹正傳>及2009年的<風光明媚>中戲份都不重. 但許素瑩並不側重於單方面的發展, 在<半邊人>裏, 她在戲劇班的同學前, 唱了 Jim Croce 的 Time In A Bottle 和與王正方唱起 Simon & Garfunkel 的 Scarborough Fair, 並表示喜歡 progressive music 如 David Bowie 及 Brian Eno等代表人物, 是音樂的發燒友. 在1984年與現的丈夫資深樂評人馮禮慈及另外兩名隊員組成獨立樂隊"蟬", 自資推出唱片. 另外, 她也是一名舞台劇的演員.


男主角王正方 Peter Wang, 台灣導演, 編劇及演員, 也是一名論政家. 他的角色張松柏是一名編導, 從美國深造後來到香港, 一面在電影學校教授演技, 同時亦把劇本送到電影公司希望獲接納開戲. 這個角色是戲內唯一的虛構角色, 但以戈武為藍本. 而王正方本身亦認識戈武, 所以方育平認為他乃演出這個角色不二之選, 亦邀請他一起搞劇本.



王正方演出時, 是以國語再加英文再加不鹹不淡的廣東話, 與角色十分配合. 張松柏行動不便, 活在的是一個自我, 理想化的世界 -- 他在演技班要求學生通曉演技的道理, 卻又不讓他們有實踐; 到影院看經典電影<林家鋪子>時發覺某些情節被偷去, 氣憤得與放映師吵了一頓; 又他把劇本送到電影公司時, 絕不受商業因素妥協, 寧願開不成戲, 但心裏又覺得懷才不遇.




許素瑩與張松柏在演技班相遇, 產生了微妙的師生關係. 許素瑩本身思想及感情較為開放, 又受到西方音樂的影響, 所以對從美國回流的張松柏可有銜接; 而張松柏在寫劇本之時需要理解本地人的想法, 所以有好奇心去認識阿瑩. 所以雖則兩人的背景天淵之別, 他們之間的化學作用實在是有跡可尋.




方育平除了在寫實片及紀錄片的拍法創新外, 還有他駕馭非專業演員的能力實在高超. 除王正方外, 許素瑩即使學過演戲, 但她的履歷其實空白一片. 而且許氏家人尤其父母, 全職在街市工作, 從未想過演戲, 但他們的演出卻有板有眼, 切合此片的要求. <父子情>已令方育平平地一聲雷, <半邊人>更令他的聲名再上一層樓.